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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露跪到姜吟玉身前认错, 发出一道呜咽:“公主,奴婢是担心你,不想看您去和亲, 才会写信给太子殿下。奴婢知错了,并非是背叛你……”
姜吟玉道:“可就算你写信给皇兄,恐怕也赶不及了。”
还有十日就到送别宴,信件的在路上往来, 少说也要耽搁三四日, 那时皇兄还在前线作战, 哪怕他知晓姜吟玉的心思,也不一定能赶得回来阻止她。
姜吟玉将信纸送到蜡烛上,看着跳跃的火苗, 将信纸一点点吞噬。
微弱的烛光,照得她身影纤细。
除了最初质问白露的话,姜吟玉便再也没有开口,她静静地沉思, 盘算着姜曜及时赶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大。
良久,她才道:“你下去吧, 这段时日, 先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。”
说罢,她吹灭了火苗,转身往床榻走去。
白露看她的侧颜, 叹息一声, 躬身退了出去。
皇宫的夜晚,掩盖在繁华的旖旎之中。
而距离长安几百里外的巨阳平原, 沙雪漫漫, 上下一白, 早些时候,刚刚结束了一场战役。
以吴王为首的诸侯六国,联合麾下的军队,一路向北征伐,在巨阳郡,遇到了南下的大昭军队,双方展开激烈的厮杀。
吴王的联军,之所以能在短的时间,将战线推到这么远,就是因为造反的速度迅疾,让人猝不及防。
巨阳郡,是北方南方间的要塞,战略重地,双方势在必得之地。这里的战事焦灼,拉锯了五日有余。
就在昨日,大昭的援军从长安赶来。
吴王没料到援军来得这样快,更没想到会在战场上见到姜太子。
当时,战场上箭如雨下,吴王披挂上阵,冲到前线,大昭的军队却忽然如潮水向两旁退去,一句“太子殿下到——”划破战场上的厮杀声,随后,一只冷箭破空飞来,直接射向吴王。
千钧一发之际,吴王身边的猛将飞身而出,替他挡下了一箭。
同一时刻,太子殿下策马而出,长身如山水,斩一将于马下。
大昭的军队见太子到,士气大振,随太子冲锋陷阵,打得吴王联军节节败退。吴军粮草支撑不住,只得战略性地退出古原。
如今双方的兵马,陈兵于巨鹿水河畔,俱是按兵不动。
今夜,太子姜曜策马,停在山坡上,眺望远方的战壕。
一阵寒风掠过,荒草飒飒。
在姜曜身边,多了一位骑马的将士,他策马走上山坡,与他一同眺望远方。
“殿下,巨阳一战,伤亡惨重,吴王勾结其余诸侯王,屯兵在南方,此仗艰辛,加上是冬日,行路困难,恐怕短时间内无法解决。”
那副将姓崔,不知姜曜的脾性,怕他听了这话不悦,说完又补充道:“但臣相信,此仗必胜,战乱一定会被镇压。”
烽燧上狼烟燃烧着余烬,长烟直上云层。
姜曜迎着寒风,笑了笑道:“不用这样弯弯绕绕,大昭势衰便势衰了,非一日之寒,今日之战,能先取得胜利,已经算意外之得。”
崔副将微微诧异,太子已经握着缰绳,调转马头。
“粮草不用担心,后续很快就会送达。再让侍卫们修整一夜,明日一早,便向南进军。”
短短几句话,便交代了所有的战略部署。
太子战功赫赫,军事能力所以人有目共睹,他一来,军中无自然一人敢忤逆他的命令,供奉太子若神明。
崔副将得了命令,赶紧去办。
姜曜回到军帐,抚了抚马身,让士兵将马儿牵走,径自走入了军帐。
帐子中,早有士兵替太子收拾好了一切。
姜曜一进来,热气迎面扑来。
他走到衣架前,将身上的银色轻甲卸下,连日来的奔波,终于换得今夜片刻的平静,他长松了一口气,紧绷的情绪也放松下来。
几缕碎发从玉冠中散落,紧贴着他的面颊。近旁灯火耀亮,照得他容颜深邃。
姜曜走到案边坐下,询问士兵:“可有长安的信件送来?”
那士兵摇摇头,道:“还没有,外面天气冰寒,那信许是路上耽搁了。”
姜曜道了一声知道了,让人退下。
他手撑着额头,双目阖上,长睫在眼睑下留下一圈阴影,仿佛极其疲倦。
帐子中烧了旺盛的炭火,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苗声。
姜曜素来畏寒,可今夜没多久,就被帐子里的温度给热醒了。
姜曜缓缓睁开眼皮,正好撞见撩帘子进来的士兵。
士兵道:“属下来给殿下添炭。”
小士兵双手通红,用长拣子拣了几块红罗炭,放入暖炉之中,接着又走过来,去捧案上的茶盏,给姜曜倒茶。
恰逢姜曜去握茶盏,二人的手一个色白如玉,不染纤尘,一个布满疮斑,两相对比,实在是惨烈。
小士兵有些无措,手指蜷缩了一下。
姜曜的目光,从他双手移到他稚嫩的面颊上,看到他脸颊两侧皮肤发红,道:“去暖炉边烘烘手吧。”
声音轻得如同烟云,仿佛来自天际的幻听。
小士兵懵住,没料到太子会说这话,连忙跪下道:“多谢殿下。”
士兵心里浮起感激,又道了几句“太子仁慈”的话,去暖炉边烘手,等身子暖和了一点,回来走到姜曜身后静立。
“殿下还有什么事吩咐吗?”
士兵说着,就看到太子手摩挲一物,那是一只精致的花簪,花瓣雕刻得栩栩如生,一看就是女子的贴身之物。
小士兵问:“这是太子身边哪位娘娘,送给殿下的吗?”
长安发生的事,到底只是在京城小范围的传播,还没有传到南方,小士兵久居军营,自然不知道太子身边是否有女人,更不知道太子和其十四妹之间难以见人的隐秘关系。
小士兵随口一提,得不到太子的回答,便识趣地没有再问。
姜曜到这么晚不睡,实则是难以入眠。
这几年来,他的睡眠极其浅,往往需要宁神的香料辅助才能入睡,这次南下匆忙,离开时未来得及带香料。
他将姜吟玉给他的那只帕子拿出来,他是十四妹善于制香,他也早就发现,她身上淡淡的玉檀花香,能够让他的心安定下来。
姜曜将指尖送到鼻端,缕缕的香气飘入了鼻尖。
他在柔贞身边安排了人,让婢女每日都写信发来,汇报她的情况,然而几日下来,姜曜除了最初的一封信,其余的一封没有收到。
和亲一事,变数太多,姜曜忙于战事,无暇顾及,只能靠这样的方法来看住她。
到现在,他也不敢确保,自己离开后,朝堂中会产生什么样的风云。
单单靠皇帝和自己留下的臣子,能不能将魏家人压住?
又或是,他担心妹妹若受不住压力,生了一些别的心思,比如躲避流言,自请离开皇宫……
姜曜意识到了什么,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圈柄。
夜已经三鼓,帐子外隐隐传来行军的歌谣,苍茫且悠远。
姜曜没再多想,阖上目休息,等再次醒来时,已经是翌日清晨。
晨光微明时,士兵们起身出发。
姜曜出了帐子,见崔副将牵着马,走过来,从袖中掏出地图展开。
“殿下,如您的部署,今日作战,大昭要夺下巨鹿河畔,再向南推进。”
其他几位副将,也走上来与太子交谈,姜曜边走便说话,忽然声音停下,他看到远方浓浓的白雾中,一人一马的身形凸显出来。
一士兵驾着黑马,从迷雾中疾驰而来,到太子身前,急急勒绳,翻身下马。
从长安到巨阳,三百里路,那士兵疾驰三天三夜,一下马,已经是两股战战,双耳涌血。
他从羊皮袋子中拿出几封信件,扑到太子身前,双手递了过去。
“殿下!长安发来的信,请您过目!”
他带来的是皇宫白露传的信。
姜曜从他手中接过,道一声:“辛苦。”
也是此刻,远处高台上,有士兵抬起木棒,鼓面重重敲打去。
击鼓鸣金,“咚咚”声震彻大地,预示着战事即将打响,刻不容缓。
崔副将翻身上马,看一眼太子,不知他是不是要看完信再走。
姜曜沉默了一刻,修长的指尖开始拆开信笺。
上面内容映入眼帘,姜曜目光一凝,像是看到了什么意外的事,之后轻轻笑了下,一目十行看完,唇角笑意变得冰冷。
他迅速地拆开下一封。
一封、两封、三封……
渐渐的,太子神情彻底凝住,当这一幕出现在众人面前时,所有人都知道,长安怕是出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