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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香椿芽
林望舒下了公交车, 和宁苹往家走的时候,还顺便在副食店要了一份南豆腐,打算用来凉拌香椿芽的。
看着那嫩生生的白豆腐, 她心情愉悦,甚至想哼起歌来了。
她下定决心接住陆殿卿这个大馅饼后,雷家倒是不足为惧了,反正交给他, 让他来摆平, 摆不平就埋怨他没本事好了。
雷家自然是有些背景的,不过也就是解放后冒出来的新秀,全都靠着雷老爷子撑腰, 雷正德爸爸混得一般, 大学副校长不会拉关系就那样, 等再过一些年头雷老爷子不行了,雷正德又从商, 其实家里已经大不如前了。
陆家就不一样了, 陆家这种百年世家,盘根错节的, 家里各房四处延伸。
陆殿卿爷爷是兄弟四个,都各有发展, 底下子孙还算有出息, 而陆殿卿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姑,其中三叔在军区已经位置很高, 姑姑虽然只是某单位主任, 但是姑父却发展势头很好。
要不然当初情势那么紧张, 陆殿卿父亲情况不好,就算陆殿卿外家在香港再有能量, 没这边使劲儿,陆殿卿母亲也不可能被送过去。
林望舒最初的时候,被这馅饼砸得懵懵的,只觉得这是一个馅饼,并没细想,现在深入一分析,竟然发现,这分明不是馅饼,这是一块史无前例的全兜肉大包子。
她甚至心想如果我能当陆家儿媳妇,我还怕什么雷家呢?
她拎着水豆腐,脚步轻快地往家走,一路上自然遇到一些胡同邻居,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她。
她对大家笑笑,大家也赶紧回报以笑。
并没有人当面说什么,但是她能感觉到,在她走过去后,身后那些人眼神迅速交换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八卦信息,再之后,等她走远了,那些人马上小声嘀咕起来了。
在她们眼里,她被雷家睡了,又被人家抛弃了,现在已经是破鞋一只。
她好笑,却是并不在意。
这种不在意,显然不只是因为她已经接到了一个绝世无双大肉包子,事实上没这个大包子,她也不会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了。
人这辈子,还是因为对得起自己,管他们怎么说呢!
她径自回到家,喊道:“妈,我回来了,瞧我带回来什么好吃的。”
结果屋里头,走出来一个人,满脸惊喜地说:“望舒,你回来了!让哥看看!”
林望舒一看,这竟然是他大哥。
她顿时激动起来:“大哥!”
林观海比林望舒大五岁,比起林听轩的不着调,这个大五岁的大哥就稳重多了。
林望舒小时候家里父母上班,她还很小,都是大哥背着,可以说她是在大哥背上长大的。
后来她能到处跑了,调皮,跟着林听轩爬山下水的,遇到什么事,都是大哥来救。
总之长兄如父,林望舒对这个大哥是很敬重的。
她打量着大哥,却见大哥眉眼比以前厚实了一些,隐约也高了一些,笑起来露出白牙,俨然就是年轻时候的模样。
比起后来成了酒腻子胡子邋遢的大哥,真是清爽太多了。
她心里有些感动,甚至有种冲动,想过去使劲抱住大哥。
不过到底是忍住了,笑着说:“大哥,可算回来了!”
林观海笑道:“是,一回来就听咱妈说了,可算回来了,户口落好了吧?”
林望舒:“落了,这两天得抽空拿新户口本,不过工作估计一时没着落,我正说呢,哥你们单位需要什么打杂的不,赶紧给我找找。”
林观海:“你才回来,不急,我慢慢看着,要是有好工作再给你找。”
林望舒便把手里的篮子和豆腐给大哥看:“大哥你回来得正好,你看我得了什么!”
林观海是行家,瞅一眼就赞叹不绝:“这会儿功夫,还没到谷雨,竟然得了这个,是个稀罕货。”
按说林观海是炊事员,不至于这么没见识,这其实也和季节有关。
这年头,除了当季产的蔬菜,就是阳畸种菜了,可阳畸能产的也无非是青韭蒜黄,而且卖得死贵,七八毛一斤,能赶上肉的价格了,一般老百姓一般单位都吃不起。
像他们这种人家,冬天吃大白菜,开春时候也就是现在,之前储存的大白菜吃光了,萝卜土豆也没了,新茬菜还没长出来,肯定没菜吃了。
这个时候,就得那些消息灵通的,哪边菜站来了一点菜,都连夜排队去抢,去晚了肯定没了。
至于香椿芽这种新鲜时令菜,那更是少见了。
他捏起来一片香椿芽,放嘴里嚼了嚼:“好东西,这怎么也得是大几十年的老树了,一般的香椿没这个味儿。”
林望舒笑:“可算你识货,哥,给你了,做得地道点,咱今晚吃这个!”
林观海:“行,我还带回来一块肉,今晚咱再做个五花肉,吃点好的。”
宁苹看到林观海,有些怯生生的,她赶紧上前打招呼了。
林观海想起来林听轩,问关彧馨:“听轩呢,还在广外躲着?”
关彧馨:“对,躲着呢,还能怎么着,望舒写了一个申诉书,不过也不知道有用没用,等着吧。”
说着长叹了一声。
她诧异,下意识躲开。
宁苹:“那我也要去,我们作伴。”
关彧馨:“这个行!”
林观海:“人家管事的,一般东西都不稀罕了,天天都有人提着东西往家里塞,咱们送了,送不到人家心里去也白搭,所以我才说这个香椿芽好,有钱买不到,就是一个稀罕!这个东西,要是搁过去,那就是洞子货,一般人哪摸得着。”
一时又问林大靖:“咱家不是还有两瓶汾酒吗,你回头翻出来,到时候兴许用得上。”
这时候,差不多吃饭了,那香椿芽拌豆腐果然是好,林望舒觉得,吃到上辈子那个味儿了,满口清隽,确实就是好吃。
这世道真是没天理了,别人眼巴巴地当宝,他们却不上心,就这么荒着放老了,想想就心痛。
槐花正香,这边又有小风吹着,就清爽多了。
所谓洞子货,就是在郊区村里放在温室里养着的菜,冬天有钱人家可以吃洞子货,那个就特别贵。
林观海却有些感慨:“妈,你不知道,我最近听到一个巧宗,说是最近咱北京有一些工程兵要退役,是在北京退役,要转成工人,他们单位有进京指标,不过他们需要给他们家属工作指标,我们单位想要这个指标,大家伙商量着互相帮衬解决问题,所以我们单位正打算再开一个口,安插几个人过来,如果能开这个口子,我觉得咱望舒也有指望,我和领导好好说说,想办法把望舒塞进去。”
林望舒:“嗯,那么多呢,怎么了?”
那么瘦弱的一小人,看她干活真是不忍心,越看越像受气童养媳了。
林望舒忙说起来:“妈,可不能乱来,你们要是乱来,最后还是算到我二哥头上,牵扯到我二哥,到时候我二哥这案子不一定能洗清了!”
林望舒从旁听着,却觉得有些可惜,毕竟她心里想着考大学,如果费了那么大的劲才上几个月,不值当。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阻止家里人,说了自己知道的那些事,怕吓到他们。
林观海:“妈,你也不用急,我们这次开技术交流会,也听说了一些消息,肯定慢慢都会好起来。”
这时林观海差不多把饭做好了,做了红烧肉,做了凉拌香椿芽豆腐,就这样还剩下一些,林观海说:“把这些洗干净了,我用细水蒲扎起来,拎着送过去给我们主任,肯定能讨个好。”
林望舒想起陆殿卿来,不过想着这事还不算靠谱,也不好和家里人提,不然回头黄了,又是满地鸡毛。
林大靖忙说:“好好好,我赶紧拿出来。”
关彧馨一听,菜刀差点没拿稳:“这是怎么回事,怎么也不言语一声啊,既然找他们家麻烦,咱得大家伙都去,你二哥自个人去,吃亏怎么办?”
关彧馨:“你怎么办?”
林观海:“望舒,哪儿来的,这东西稀罕,大多没上市呢,好这一口的,这就是宝。”
宁苹小小地叹了口气:“姐说得对,不能做贼。”
林望舒便端着盆,出门去,去了茅房,先倒了水,之后解决了问题。
不然瞧她整天那战战兢兢的样子,倒像是受气的童养媳,看着怪不忍心的。
关彧馨:“这敢情好啊!你得赶紧想辙儿,看看能塞进去吧。”
林望舒:“我来吧,正好我要去一趟茅房。”
林望舒笑了:“总不能做贼啊!”
宁苹可怜巴巴的:“姐,我还没好,你等等我,别走,我害怕啊!”
宁苹那舅不知道猴年马月找过来,也不能就这么耽搁着她,到时候出去工作了,自己挣点钱,她心里也有底气。
这么吃着,她便琢磨着,陆家那香椿树,不是还有很多吗,这初芽也就是这么两天功夫,过几天就老了,如果不摘下来,那不是白白糟蹋好东西。
关彧馨冷笑一声:“这一家子不要脸的,回头可别落我手里,不然跟他们没完!”
关彧馨便又问起来:“今儿到底怎么着,我怎么听着你突然跑了,干嘛去了?”
她一听这声儿,竟是陆殿卿。
那人却低声说:“是我。”
林望舒便含糊地道:“就别人院子里摘的,也是赶巧了。”
宁苹忽闪着眼睛要说话,被林望舒使了一个眼色,她连忙闭嘴。
她这里正站着,冷不丁地,突然胡同那边冒出来一个人。
说话间,两个人洗了脚,宁苹起身就要去倒洗脚水,林望舒看了,不忍心:“算了你放下吧,我去倒。”
一时看到旁边的宁苹,却是动了心思。
一直到吃了饭,宁苹悄没声地凑过来:“姐,那树上还有那么多呢……”
林望舒便把今天林听轩去找雷正德麻烦的事说了。
宁苹羞红着脸,眼巴巴地看着,没说话。
林观海:“雷家的婚事,既然望舒不乐意,我们肯定退了,不搭理他们就行了,咱们现在也犯不着和他们置气,先这么着吧。”
如果能活动出一个工作机会,可以让宁苹去。
宁苹:“姐没事我去倒。”
林望舒嫌味儿,便往南边走,站在槐树下:“我远远站着,这样也能看到你动静,你尽快。”
林观海脸色凝重,点头:“妈,望舒说得对,不能意气用事,现在不是逞能斗狠的时候,真闹出事来,他们家来头大,吃亏的肯定是咱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