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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再见二哥
林望舒带着宁苹,搭乘了电车,先去了牛街,牛街是回民聚集地,不过对于林望舒来说,这一块就是牛羊肉和烧饼,烧饼带芝麻的,一咬掉渣,特别好吃。
下了电车后,法源寺隐约可见,道旁的银杏树才露出一些翠绿的小叶,林望舒带着宁苹,过去买了烧饼,这烧饼限量,得排队,不过林望舒运气好,很快排到了。
买到后,她拿出来一个,掰开,和宁苹一人一半,果然是酥香可口!
她笑着对宁苹说:“牛街的聚宝源火锅好吃,不过太贵,咱们回头要点牛浮油回来烙饼,肯定香。”
宁苹茫然,她不知道火锅是什么,不过还是点头:“嗯!”
从牛街出了广安门,就是广外了,广外这一块比起白纸坊来更乱,广外的孩子也比较横,小时候挺能打的,林望舒很是听说过一些这里顽主打架的故事。
自己哥哥那朋友,好像也是一个能打的。
林望舒看看到了,带了宁苹下车,穿街走巷的,对着门牌号找了半天,终于在一个破败的大杂院找到了林听轩。
林听轩开始自己都没出来,躲里面,后来知道是宁苹来了,才翘头从那屋子里钻出来。
他皱着眉头说:“不是和你说了吗,别没事出来找我,你在家好好呆着,来找我干嘛,万一惹出事来呢?你到底听不听话!”
他正说着,就看到了林望舒。
那皱着的眉头便凝固在那里,之后,眉头耸动,脸上仿佛有一丝抽搐,再之后,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,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情绪:“望舒,你怎么回来了,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林望舒打量着自己哥哥,那个在她记忆里一直坐牢的哥哥,现在就站在阳光底下。
大杂院破败,但是锅碗瓢盘的,是一股子过日子的味儿。
她眼眶里慢慢充盈了泪:“哥,我可算见着你了。”
她便突然想哭,特别想哭。
她甚至想,如果不是哥哥坐牢了,自己会不会早就和雷正德离婚了,自己是不是就不会被雷家那样欺负?
现在好了,哥哥还在,一米八几的彪形汉子,三节棍耍得特别好,他会保护自己。
她想再说什么:“哥,我——”
她还没说完,林听轩已经虎生生地走上前,握住了她的肩膀:“怎么了,哭什么?哪个王八羔子欺负你了,是雷正德干嘛了?到底怎么了?”
林望舒嘴唇颤抖,哭出了声:“你干嘛不老实过日子,你走了,让爸怎么办妈怎么办?别人欺负你妹妹,你妹妹找谁哭去?哥你说有你这样的吗?”
她是在说眼前的这个哥哥,也是说后来那个哥哥。
他总是能惹事,总是能坐牢,两次进监狱,他怎么可以这样!
林听轩一看妹妹哭,也是急眼了:“你别哭了,我这不是回来了吗?好了好了没事了!”
说着,他正好看到了旁边的宁苹:“宁苹,你赶紧劝劝。”
宁苹:“啊?”
林听轩瞪眼:“你不会劝人吗?”
宁苹硬着头皮:“我,我会!”
宁苹赶紧过去,小声说:“望舒姐,你别哭了……”
林望舒其实也就是一时没控制住,倒是像小孩子一样哭鼻子,她看看眼前手足无措的哥,再看看那被抓壮丁的宁苹,自己也觉得好笑,便倏地笑起来:“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呢,先吃吧。”
说着,从网兜里拿出来草纸包着的烧饼:“还热呢,趁热吃酥。”
林听轩一看,也挺高兴的,便忙招呼林望舒和宁苹进屋。
屋子里很小很小,只能放下一张床,旁边胡乱堆着一些过日子的杂物,他说:“这床不够我睡的,睡觉时候我就这样斜着。”
宁苹纳闷:“听轩哥,斜着会掉下来吗?”
林听轩:“一般人会掉下来,我身上有功夫,当然不会掉。”
宁苹听着,恍然大悟:“对,这是轻功吧。”
林听轩对宁苹竖大拇指:“还是宁苹上道,这就是轻功。”
宁苹一脸崇拜:“听轩哥真厉害!”
林望舒听着,真是想笑,四两噶鱼炼了半斤油,这两个人一个能吹,一个还真敢信。
林听轩也确实饿了,大口地吃着芝麻烧饼。
林望舒就这么看着林听轩,林听轩比她大两岁,也才二十三,年轻精壮,皮肤晒得黝黑,但是特别瘦,他大口嚼着烧饼的时候,腮帮子那里的骨头一动一动的,更让人觉得瘦。
显然是很久没吃这么好的了,芝麻烧饼掉了渣,他小心用手接着,就算掉衣服上也捡起来吃嘴里。
林望舒看着心疼:“你自己在这里,怎么吃饭?”
林听轩:“咱妈给了我饭票,不过我也不好意思经常出去,就托我发小儿带点来,反正有什么就吃什么。”
林望舒看着难受:“你说你,过得叫什么日子!”
林听轩:“这挺好的了,有房子住有吃有喝的。”
林听轩一个烧饼下肚,拿过来旁边的搪瓷缸子咕咚咕咚大口喝水,凌厉的喉结跟着滚动:“我找了另一个发小儿,他叔叔在廊坊,不行我先去廊坊找份工干着,也省的惹麻烦。”
林望舒:“嗯,那也行,多带点饭票和钱。”
吃饱喝足,林听轩问起林望舒在云南农场的事,问起她那个“对象”。
林望舒便说了自己打算分手的事:“觉得不合适,分了算了。”
林听轩一听就皱眉:“什么意思,不是说他家条件挺好?他家里不同意还是他丧良心?”
林望舒不想和雷家有什么大扯扯,就想着赶紧撇清了过自己日子,当然也不想家里人为这个去得罪雷家。
毕竟雷家后面不行了,那也是后来的事,现在雷家老爷子还在,真得犯不着得罪他们。
于是她便笑着说:“那倒不是,就是我自己不想和他们过了,咱妈不是说吗,抬头嫁姑娘,低头娶媳妇,咱们家和他们家真是没法比,我真嫁过去,以后伺候婆婆伺候姑奶奶,过不好。”
林听轩:“他家到底什么情况,叫什么名字,住哪儿,你都说清楚。”
林望舒便大致讲了讲,林听轩越发皱眉:“那结婚了,肯定和他们那一大家子住一块了。”
林望舒:“那可不,反正自在不了。”
林听轩:“这件事随你吧。”
说完这个,他想想,还是有话说,便把搪瓷缸子给宁苹:“宁苹,我这里没水了,你帮我去倒点水呗,就在左边的自然水管那里。”
宁苹听话,接过来搪瓷缸立即出去找水龙头了。
宁苹出去了,林听轩才问林望舒:“望舒,这件事,哥就这么给你说吧,你要是心里不舒坦,觉得嫁给他们受委屈,那就不嫁,以前你们在云南农场的事,就当没有,过去了就过去了,管它呢!”
林望舒听到这话,便明白哥哥的意思了,她心里便有些酸楚,又觉得欣慰。
她上辈子就是觉得谈了,也抱过了,那就得结婚,一步错,步步错,自己醒不过味儿来,其实家里从来没给过任何压力,反而是劝着哄着的。
林听轩当然知道这事他这个当哥哥的和妹妹说,不太合适,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把话说清楚。
他起身,站在窗户前,看着阳光从屋檐缝隙落在院子里,他揣着裤兜,叹了一声说:“这几年,我吃了不少苦头,也见了不少事,云南农场那边什么情况,我也听过一耳朵,妹妹能全须全尾地回来,我心里就高兴,至于别的,讲究那么多真没用,你活着回来了,咱就把过去忘了,找一份工作,该怎么过怎么过。”
林望舒微低头,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泪,之后笑着说:“哥,我知道,放心好了,我自己想得很清楚,反正分了就是分了,我也没什么留恋的,以后再找就是了。”
林听轩点头,这才回过头来:“那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?知青办那里怎么说,他们给安排工作吧?”
林望舒:“知青办估计不好整,现在知青陆续都在回来,没什么工作机会,我打算找找关系,好歹先找一份临时工的工作先干着。”
她其实是想着,先找临时工工作,回头放开高考,她就参加高考了,但是这话现在没法说。
她哥林听轩不是学习的料,这个消息和他说了也没用。
林听轩:“那也行。”
一时兄妹两个又说了一些别的话,林听轩想知道她在云南的日子,林望舒则想知道林听轩的案子,想着翻案,兄妹两个倒是说了好一番。
这时候宁苹也回来了,就捧着林听轩的搪瓷缸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。
说着间,林听轩突然看了眼宁苹,对林望舒说:“这几天我也不好在外面走动,你要是有时间,就找找宁苹父母单位,看看还能有人给她解决下问题吗?不然她光这么黑着户也不是事。”
黑着户,没粮食关系,没户口,也没法工作,什么都没。
宁苹听着,垂下眼睛,乖乖地坐在那里,一声不吭。
林望舒:“行,我知道,这事我打听打听。”
看看时候也不早了,林望舒带着宁苹要离开,离开时,宁苹回头看了好几眼。
林望舒突然便明白了,宁苹可能想单独和林听轩说说话。
虽然宁苹还小,十六七岁,但其实情窦初开,估计也懂事了,心里有了想头。
她便道:“我想起来了,你回去问问,他要吃杏子不,我看院子里杏过一段就得结果了,他要吃,就给他带几个,宁苹你赶紧跑回去给我问问。”
宁苹一听,眼睛里泛上喜欢来,连连点头,之后拔腿就往回跑。
灰墙青瓦的破败小胡同里,小姑娘跑得快,两条辫子发梢都飞起来了。
林望舒忍不住笑了,她站在那里,耐心地等着。
过了好一会,宁苹回来了,却看上去有些沮丧。
林望舒:“怎么了?”
宁苹耷拉着脑袋:“挨呲了。”
林望舒:“呲你什么?”
宁苹沮丧地道:“说让我没事别乱跑,还说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,让我躲家里,还说让我不要给望舒姐添麻烦。我,我看我以后还是不要来了。”
林望舒看她那无奈的小样子,有些心疼,又有些想笑。
一时也觉得,自己那哥哥可真行啊,怎么见到人家小姑娘就数落人家呢?这都什么态度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