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女如此 第9章 狼型黑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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众人无不抬手掩住口鼻，以此保命，动作慢的鱼伯被呛到咳得死去活来。

一百一十多岁的老人，这辈子三番五次刀山火海里趟过，大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。老了老了差点要命丧自家门前，说出去就是晚节不保。

“这孩子，怕不是，怕不是再练什么厉害的毒药，”鱼伯一边咳一边艰难地说，“什么毒这般厉害。”

“爷爷您别说话了，”鱼鳞脸的小男孩儿从挂在脖子上的布兜里掏出一块帕子递给鱼伯，“这点烟都让您吸进去了，能不咳吗。”

九珏挥袖扫开面前的浓烟，径直朝山洞走去，几个人掩住口鼻跟在后面，都挺的好奇九妤到底练了什么把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都给炸了。

众人摸索着走到山洞门外，九珏伸手要碰半掩的木门，手刚碰到门板，门啪地拍在地上，又是一阵烟尘腾起，烟尘中九珏的脸更黑了。

洞门上那块写着“别烦我”的木牌正巧摔在九珏脚面上。

九洪忍不住大笑起来：“我这大侄女竟有毁天灭地的能耐！”

九枭站在没有窗框的窗户前探头往里面看，只见一地狼藉的碎锅和柴火堆里躺着一只黑乎乎的东西。

九枭笃定道：“小妤儿在炼兽。”

九珏不顾脏污，迈进山洞在那黑乎乎一条兽面前蹲下，伸出食中二指探了探那貌似已经横死的兽的脖颈，颈动脉跳动薄弱，他又去探鼻息，气息更是微弱。

“造孽。”九珏连连叹气。

他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，九妤性格粗疏，耐性欠佳，于炼兽一道总是欠了点什么。同样的灵材同样的兽，在她手里总能出事故，哪次都要搞得乌烟瘴气。

半年前，他痛定思痛决定让九妤弃武从文，又拖九不服从岳明城花高价请到一位德才兼备的先生。九不服跟他拍胸脯保证，那先生学富五百多车，岳明城内多顽劣乖张的世家子弟在他手里过一轮，隔年就是文状元。

他当时很是欣喜，私心想着即便九妤不会炼兽，有点才学也是好的。结果他还是低估了自家闺女的顽劣。斯文儒雅、学富五百多车的先生三天两头被她气得要卷铺盖走人，有一次甚至退了三倍束脩，只求能放他下山。

一想起这些，九珏深觉这偌大的九山之中，没有比他这个爹更难的爹了。

九洪蹲在九珏旁边伸手点了一下浓黑一坨的粘浆，而后塞进嘴里尝了尝。

“呸，”九洪吐出一口黑炭，张开的嘴里直冒白烟，“这丫头炼兽放了兽石，”他忍疼再次砸吧砸吧嘴，旋即确定道，“水火双系的兽石，可即便是水火双系也不至于炸锅呀。”

九珏起身踢了踢烧了一半的木柴，那是一截褐红色木头，树皮是褐色，树皮包裹的木质则发红，横切面的年轮纹理则是金黄色。即便半截木头烧得漆黑，那也是截漂亮的木头。

“嘿！”九洪拿起半截木头确认再三，摇头失笑，“这丫头够马虎的，拿青木煮水火双系兽石，不炸锅才怪。”

“炸就炸，想当年你们炼兽，哪个没炸过锅和炉，需要揪着孩子错处没完没了，还不快快去查看镇守兽。”鱼伯虽然脾气爆，但也有老人家的通病。隔辈儿疼了解一下。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三个曾经炸过锅的“孩子”无话可说。

九山的孩子打小学炼兽，小到自己的坐骑兽、家人的守护兽，大到镇守一方的镇守兽、战场杀敌的领军战兽，几乎人手一兽。久而久之练兽乃九山人居家旅行出门必备良品。

但龙生九子各有不同，总有异类，譬如九妤。她至今没练出自己的兽，坐骑落樱是哥哥们送她的兽。

三个男人从一片狼藉的山洞里出来，九珏朝鱼伯鞠躬道：“我等去查探后山异动，您在此稍等片刻。”

“啰里啰嗦，快去快回。”鱼伯不耐烦地朝三人挥挥手。

三声高低不同的哨声响起。不多时，一头马鹿、一头红毛牛和一头黑熊出现在鹿鸣锋后山山路上。

马鹿体型似马，除去胸前毛发偏白其余皆是深褐色毛发，八股鹿角威武风骚，有如繁杂的树杈，直指苍穹。九珏骑上马鹿，一骑绝尘，消失在后山的山路上。

九洪的红毛公牛膘肥体键，两根牛角向上弯曲的弧度极大，牛角上穿着三对银环，头顶长毛编成三根小辫子，扎着与九洪小辫子上一模一样的彩绳。

按理说九枭该骑鹰，但鹰脉的鹰多数用来传讯，况且鹰家人常行走在九山之外，骑马驾车的时候居多，故而九枭练了一头黑熊，回九山时骑熊，出了九山百里先生就改成骑马。

红毛牛与黑熊相继消失在山路上。

鱼伯的手搭在额前，眼看三个爹都走没影了才放下手，然后重咳一声道：“都走了，出来吧。”

后院正房的房顶上，一颗小脑袋慢慢、慢慢地探出头，小心翼翼地只漏出一双点漆般的大眼睛，左看看右看看，如此看了三遍确定两个看热闹的和一个暴躁的爹都走了，九妤才将整颗脑袋探出来，而后跨坐在屋脊上。

“如何？”鱼伯问。

原本站在他身边的男孩儿，此时正蹲在杂碎的水缸前，长满鱼鳞的双手捧着打骨朵的菡萏花，正往另一口完好无损的缸里放。

九妤托腮看着满院狼藉，沉思半晌也没弄明白到底哪个步骤错了。她甚至用了兽石，缘何会炸？

“还不快快下来收拾！”鱼伯坐在荼蘼架下，头顶的荼蘼花被炸的破破烂烂，一架白花全都熏成黑色，远远一看怪吓人的。

九妤从房顶跳下来，搓搓发痒的鼻子，黑乎乎的手指在上唇和鼻翼一侧抹出两条□□道。

“鱼爷爷。”九妤经过鱼伯面前，没精打采朝鱼伯鞠了一躬，然后接着往洞里走。

这会儿洞里的黑烟快散尽了，隐约露出躺在黑灰中的狼……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狼了，顶多算一块特别大的黑炭。

“你可知问题出在那里？”鱼伯不等九妤迈进山洞，开口问道。

九妤闻言顿住脚步，转身面朝鱼伯摇摇头，带着□□道的粉嫩小脸上划过两道泪痕。

“嗐，”鱼伯见九妤哭了，又气又心疼地跺了跺手里的拐杖，“过来！”

九妤慢吞吞走过去，站到鱼伯面前。

鱼伯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，“姑娘家开开心心最重要，我们九山的娃哪个都不是废物，你阿爹只是一时心急，不得其法，你于炼兽一道需得慎之又慎，不可大意粗心，”鱼伯扯过旁边矮墩让九妤坐在自己面前，又对拯救菡萏的男孩儿道，“武罗也来。”

名叫武罗的男孩儿放下碎片，跑到鱼伯旁边扯过矮凳坐在九妤旁边，转头对九妤笑笑，“姐姐别急，我先时炼兽比你这惨烈百倍。”

九妤倔强地拿袖子擦擦脸，故作坚强地看着鱼伯不说话。

“我且问你，这兽石为何叫兽石？”鱼伯拿拐杖点一下九妤那边。

九妤略作思索道：“灵兽死后埋骨，而后化石，取石炼兽，以此为循环兽的命数，兽石是兽的魂魄所化。”

“魂归天、魄归地，实则兽石里仅有魄，无魂。说到魂，上古曾有一族炼魂术使得炉火纯青。”鱼伯看着远处忽然陷入沉思。

九妤赶紧打断老人家的沉思，问道：“哪一族？”

“巫族。”鱼伯缓缓道，“此族精通炼魂，且是人魂。而我九山族则精于练魄一道，且有一大忌……”

“只练化石灵兽，不练人。”九妤和武罗齐声道。

九山灵兽死后化石，练兽算是再生，且兽的灵力能得到提升，如此一来，互取所需，方得生生不息。

“这首石可大有学问，”鱼伯说着拿拐杖点了点武罗的脚尖，“你来说。”

“兽石大都黑色为底，其中或夹杂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五系灵力，少则全黑，多则三系。偶有特殊兽石，则是纯系。”武罗按照《兽石》一书的记载，拼拼凑凑地答道。

“纯系？”九妤好奇地看向武罗。

“纯系兽石极少，比如纯水系兽石是通体海蓝色，水系灵力属于巅峰值。似乎百年前曾出过一颗纯水系兽石。”武罗道，说着靠近九妤小声说道，“据说凑齐五颗纯系兽石可唤醒龙。”

“当真！”九妤瞬间登大眼。

“是据说。无从考证真假。”武罗又重申一遍。

“哦，”九妤一脸向往的点头，“纯水系，定是你们鱼家的兽的化石了。”

“咳咳！”鱼伯两声咳嗽换回跑题的俩学生，继续点拨九妤，“可知你今日错在哪里？”

九妤并不笨，鱼伯这一通普及下来，她大概猜出是兽石的问题。

她缓缓道：“我用的兽石是黑底夹杂红蓝色，也就是所谓的水火双系。难道是水火不相容？”

鱼伯的拐杖狠狠地往地上一跺。

九妤吓得上身往后一闪，眼睛紧紧闭上，闭了半晌没感觉到拐杖抽在肉上的疼，于是先睁开一眼看了下情况。

只见鱼伯拿拐杖从炸出屋外的柴火里扒拉出半截木柴到九妤面前。

鱼伯点点那块木头：“这是何物？”

“青木。”九妤赶紧坐直，乖巧答道。

“青木属性。”鱼伯佯装薄怒。

“额……”九妤拉着长长的调子，灵光一闪，“属火。”

“青木作为木不止能烧火。其性属火不属木，世间少见的木中火。你煮的要是一锅水勉强不炸锅，但煮的要是一锅火系灵材，不炸才怪！”鱼伯喝道。

九妤眼睛一亮：“……”原来如此

“愣着作甚，还不去收拾了！”

鱼伯一声吼，房屋抖三抖。

九妤、武罗赶紧起身跑进山洞。

“你煮的兽，抬过来。”鱼伯冲洞里喊道。

九妤和武罗吭哧吭哧把黑炭狼抬到鱼伯脚下。

鱼伯原本就满是皱纹的脸这下皱的更深了，怀疑自己老眼昏花了。

“这是啥？”老人家发出灵魂质问。

“一头，狼。”黑乎乎的小手不停地搓着裙子，九妤看看那狼深觉还不如不捡回来，那样狼还能死的痛快点。

“狼？”

“狼？”

爷孙两人异口同声，难以置信这块特别大的碳是狼。

鱼伯拿拐杖敲敲面前的黑炭，毛发被浓黑的浆液糊住，又被烧糊，此时硬如磐石，棍子敲在上面当当响，而且掉渣。

“这……恐怕是……”鱼伯犹豫地看看九妤，迟疑着不下结论，总怕说出口把娃娃给气哭了。

就在这时，地上的大黑炭突然动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