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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一个老人,背佝偻得很重,头发几乎全白了,面上也满是沟壑。
他手里还牵着根绳,绳子的尾端套在一条狗身上,狗是乡下最常见的田园犬,黄褐色的,此刻正夹着尾巴,呲着牙,警惕地盯着她。
江舒简直是从地上弹起来的,甚至因为退得太过仓促,一脚踩空了台阶!
她整个人往后仰去,江舒只看见屋檐一晃,然后视野便定在了一片莹莹的蓝天上,有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背。
田园犬冲到了门口,狂吠了起来。
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轻轻拉了一下绳,慢吞吞地唤了一声:“元宝!”
田园犬又吠了两声,然后摇了摇尾巴,贴回到了老人的腿边。老人弯了腰,摸了摸它的脑袋,然后才眯了眼,狐疑地看向了江舒和裴望:“你们是谁?”
江舒匆匆忙忙地站稳了身子,她看了一眼被小狗踩在脚底下的外套,心虚地挪回了视线,自我介绍道:“奶奶你好!”
她怕老人年纪大了听不清,特意抬高了音量,大声道:“我们是节目组的录制嘉宾,奶奶,你有任务需要我们帮忙吗?”
老人疑惑地皱起了眉。
节目组?录制嘉宾?这都是什么东西?最后一句她倒是听懂了。
老人眯着眼,抬了一下手,指了指门边堆着几袋垃圾:“能帮我扔个垃圾吗?”
任务!是任务!
江舒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她很快地应了一声,走到了门边,弯腰想捡起那几袋垃圾,但是她的手指还没有碰到垃圾袋,那只叫元宝的田园犬又猛地吠叫了一声!
江舒“唰”地收回了手,整个人都贴到了墙边。
“元宝——”老人又扯了一下绳子,抱怨般喊了一声。元宝晃了晃尾巴,没有理会老人的声音,歪着脑袋,坚持不懈地对着江舒:“汪汪汪!”
老人无奈地卷着绳子,试图把元宝控制在一个更狭小的范围内:“不好意思啊小姑娘。”
她歉意道:“元宝以为你想偷家里的东西。”
老人将卷了一半的绳子套在了门把手上,弯了腰开始捡垃圾袋:“还是我自己来扔吧。”
她刚捡了两只垃圾袋,就看见一只手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,刚刚那个小姑娘的声音又颤颤巍巍地响了起来:“没事。”
江舒接过了奶奶手里的袋子,又偷偷觑了眼元宝,趁它不注意,飞快地把另外几个垃圾袋也拎了出来,然后连退了好几步:“奶奶,那我们走了啊!”
老人倚在门框上,慢悠悠地点了点头:“欸好。”她又道谢了一遍:“谢谢你啊小姑娘。”
江舒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好道谢的,她也是图人家奶奶给出来的一积分嘛。
她拎着垃圾走了两步,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扭过头看向了裴望。
她只看了一眼裴望,还没有说话,就看见他十分自觉地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。
裴望的手很漂亮,有种苍松劲竹的瘦削与力量感,看起来便很适合搞艺术。
江舒歪头看了一眼,然后把几袋垃圾塞到了裴望很适合搞艺术的手里。
村子的进门处是有垃圾站的,他们把垃圾扔了过去,又在旁边的水龙头下洗了手。
没有可以擦手的东西,江舒皱眉转了一圈,然后看向了不远处跟着的摄像大哥。
“哥哥,”她对摄像大哥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:“你能借我张卫生纸吗?”
摄像大哥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,然后他尴尬地笑了笑,冲江舒摊开了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掌心。
他没带卫生纸出门。
江舒失望地收回了视线,然后她余光一瞥,就看见裴望从衣兜里拿出了一袋手帕纸。
她抖了一下眼睫,很快地又走了过去,用一模一样的甜甜嗓音喊:“哥哥——”
人,要能屈能伸。既能做恶毒女配,也能厚颜无耻地套关系。
裴望拆袋子的动作停了一瞬,他侧眸看了一眼江舒,然后继续抽了张卫生纸出来,将剩下的纸连同袋子一起递了过去。
江舒接了过来,她一边擦手,一边扭头问摄像大哥道:“一个任务是不是一积分?”
摄像大哥点了点头。
已经有一积分了。江舒弯起了眉,正准备喊裴望继续去找任务,就看见摄像大哥欲言又止地看了过来。
她突然心生不妙:“怎么了?”
摄像大哥摆了摆手,然后导演的声音就在他们的耳麦里响了起来:“提示一下,在接到任务的时候,村民是会给出一张积分券的。在任务完成后,村民会在劵上盖章予以证明。”
积分券?
江舒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地双手,然后犹豫地抬了头,看向了裴望。
她怀揣着一丝希望:“那个奶奶是不是忘了给我们券了?我们回去看看?”
裴望没有反驳她,他很轻地应了一声,主动道:“那走吧。”
他们又折了回去,很快找到了那个老人住的房子。
房门已经关上了,江舒走到了门前,贴着猫眼想往里看看,但是猫眼是内视型的,她什么都看不见。
江舒有点犹豫:“要敲门吗?”
裴望走了过来,他脏了的外套被他叠了起来,整齐地搭在臂弯间:“还是不要打扰老人了。”
他停顿了片刻,又继续道:“而且,这大概是奶奶的私人任务。”
裴望说得很委婉,江舒失落地从门口台阶上跳了下来: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叹气道:“是我搞错了。”
奶奶压根不是节目组安排好的人。
江舒有点失望,她转了看了一圈四周,然后偏头看向了裴望:“那我们继续沿着这个方向往前吧?”
裴望点了头,他走到了江舒身边,跟着她走了一会儿,然后轻轻皱了一下眉。
江舒的失望太过明显,他想了想,在外套的口袋里摸索了片刻,然后轻声道:“江舒。”
裴望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,江舒下意识侧了一下头。
但是她还没有看过去,就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自己的指尖:“因为你完成了奶奶的一个私人任务,所以特此奖励你——”
一颗巧克力。
江舒怔了一下,她很快地把这颗巧克力卷进了掌心,往裴望身边靠了一点,小声问道:“你怎么会有巧克力?”
“早上带的。”他解释道:“我从公司来的,没有吃早餐,就带了一些巧克力。”
江舒扭了头,偷偷看了一眼摄像大哥,然后悄悄挪了一下位置,挡了一下摄像头,极快地剥了巧克力,低头将它咬进了嘴里。
然后她垂着眼睫,仔仔细细地把包装纸叠了起来,放进了衣兜里,低声道:“谢谢。”
小路已经开阔了一点,也有了人开始活动,她瞧见一个戴着草帽的人坐在路边,面前还摆着一筐的鱼,那人皱着眉,叹气得很大声。
江舒眨了眨眼睛,偏头和裴望对视了一眼,然后轻快地跑了过去。
“大叔,”她弯下腰,和那人对视:“你怎么啦?”
那人抬起了头,他皮肤是深棕色的,显然常年阳光曝晒的结果:“小姑娘。”
他指了指自己一整筐的鱼:“我这鱼啊,它卖不掉,我愁得慌啊。”
江舒轻轻“啊”了一声,蹲到了鱼筐前,疑惑道:“卖不掉?”她想了想:“是卖贵了吗?还是鱼的质量不好?”
“是因为这里是渔村。”裴望在她身后道。
渔村靠海,海产品养活了整个村子,人人下海,人人捕鱼,压根没有人会来街上买鱼。
他跟着蹲在了鱼筐前,指腹压着筐的边缘,温声问道:“要卖几条?”
大叔竖了根手指:“一条。”
他从兜里掏出了两张蓝色的纸片来,然后盯着看了一会儿,从里面抽了一张出来:“我要卖十块钱。”
裴望没有接,他视线往上轻轻一掠,停在了另一张劵上:“那个的任务是什么?”
大叔挠了挠耳朵:“那个啊。”
他憨笑了起来:“再拿这个十块钱去帮我买点蔬菜。”
大叔抱怨道:“我们这破地方啊,蔬菜是格外的难买——”
“嗯。”裴望自然地应了一声,然后伸出了手:“那我帮你。”
大叔愣了一下:“啊?”他捏着两张蓝色卡片,一个劲儿地摇头:“不行啊,我要先有十块钱,才能去给你卡片去买蔬菜。”
裴望指尖捏在了那两张卡片上:“我们两个任务一起做。”
大叔犹豫了一下,然后松开了手,看着裴望抽走了那两张积分券:“你要快一点。”
他给任务加上了时间限制:“我老婆晚上六点吃饭,我得五点前赶回去给她做饭,你要是来迟了,我就不等你了。”
大叔看了一眼裴望,将鱼筐推了过去:“鱼你们就拿走吧。”
江舒点了点头,她试着拎了一下这个鱼筐,然后又悄悄收回了手,小声喊:“裴望。”
裴望应了一声。
他抖开了外套,将鱼筐包在了里面,弯腰抱起了鱼筐。
鱼腥味几乎是扑面而来,他稍稍侧了一下头,就对上了江舒担忧的视线。
“你不是说渔村不好卖鱼吗?”江舒忧心忡忡地问道:“我们是要把鱼拿去别的村卖吗?”
裴望摇了摇头,他找了个阴凉地儿,将鱼筐放了下来,然后偏头看向了江舒,解释道:“渔村一般会有专门收鱼的商人来。”
这种商人一般会固定时间来,收鱼的地方也是固定的,村里人也都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过来。
江舒蹲到了裴望身边,歪头看她:“那我们现在要去找商人吗?”
裴望还是摇头:“他现在不一定在村里。”
江舒眨了眨眼睛,扭头悄悄看了一眼那位还坐在原地的大叔:“大叔会知道商人什么时候来吗?”
她没等裴望回答,又自己否决了:“他知道,他不会说。”
村里人肯定都知道那个商人来的时间,但是受到节目组的委托,村民们肯定不会告诉他们——
江舒突然顿了一下。
并不是所有村民都收到了节目组的委托的。
“奶奶肯定知道,”江舒小声道:“我们去问奶奶吧。”
她拉了裴望一下,想喊他一起,但是她刚扯了一下就又停下了动作,抓住了他的手臂:“还是我去问吧。鱼筐好重的,你就在这等我。”
江舒转身就准备走,却被人拉了一下衣袖。
她茫然地回过头,就看见裴望递了两条鱼过来。
鱼筐里的鱼都是串好的,裴望拎了两条出来,递给了江舒:“给奶奶带两条鱼吧。”
他摸了摸外套衣兜,然后翻出了一颗糖果来:“最后一颗糖了。”
这是个果味的硬糖,糖纸是半透明的,在阳光下简直色彩斑斓,隐约还能看见里面的橘黄色糖果。
裴望将包装绚丽的糖果放进了江舒的掌心:“给你的辛苦费。”